• 我志未酬—序陳永興七十自述(上) 2020-08-01 本文刊載於民報

 

李筱峰教授:身為《大學》雜誌的讀者與作者,我對於《大學》雜誌上面的每一個作者的名字,都備感親切,使我有「吾道不孤」的喜悅。我當時便是在這份喜悅中,發現『陳永興』的名字。圖/民報資料照,民報合成

李筱峰教授:身為《大學》雜誌的讀者與作者,我對於《大學》雜誌上面的每一個作者的名字,都備感親切,使我有「吾道不孤」的喜悅。我當時便是在這份喜悅中,發現『陳永興』的名字。圖/民報資料照,民報合成

 

社會上流行一個名詞叫「人生勝利組」,是什麼意思?這個名詞只能會意,不能言傳。不過,如果舉例來看,以下的個案,請問擁有這樣的資歷,算不算是社會上所謂的「人生勝利組」:

台北市立療養院精神科主治醫師(1977 - 1983)
台北醫學院精神科主任(1983 - 1989)
二二八公義和平運動召集人(1987)
第二屆國大代表(1992.1.1 - 1996.1.31)
台灣醫界聯盟秘書長(1993)
第三屆立法委員(1996.2.1 - 1999.1.31)
高雄市衛生局局長(1999.2.1 - 2003.3.11)
高雄市立聯合醫院院長(2003.9.1 - 2005.7.1)
高雄市立凱旋醫院院長(2006.1.3 - 2007.10.11)
台北醫學大學臨床教授(2005.8.1 - 2008.7.31)
羅東聖母醫院院長(2009.9.1 - 2015.12.31)
門諾基金會董事長(2015-  )

擁有以上的資歷的人,應該是社會上所謂的「人生勝利組」吧!如果這樣的資歷還不夠被列入「人生勝利組」,那麼就請再看看他得過什麼獎:

1984年   台美基金會社會服務獎
1997年   高雄醫學院傑出校友獎
1999年   賴和醫療服務獎
2002年   行政院「法制再造工程」銀斧獎
2004年   行政院「抗SARS南區總指揮」功勞獎
2006年   行政院「法制再造工程」銀斧獎
2011年   第十四屆金峰獎年度十大傑出企業領導人-大型企業組
2012年   獲頒首屆「台灣活動卓越獎」首獎金杯獎。
2013年   獲頒象徵台灣醫界最高榮譽的「醫療奉獻獎」
2016年   獲頒美國台灣人教授協會「廖述宗教授紀念獎」

擁有這麼多的榮譽,應該算是社會上所謂的「人生勝利組」了吧!如果這樣還不夠被稱為「人生勝利組」,那麼再看看他出版過哪些著作:

《新生命》(1973)、
《天公疼憨人》(1975.9)、
《山地服務在霧台》(1978.2)
《醫療、人權、社會》(1985)、
《生命、醫學、愛》(1985)
《柏克萊沉思》(1986.12)、
《診斷台灣》(1989)
《台灣之愛》(1991)、
《拯救台灣人的心靈》(1996.6)
《台灣醫療發展史》(1997.10)、
《醫學的愛》(2002.3)
《台灣醫療傳奇人物》(2003.1)、
《台灣醫界人物誌》(2004.2)
《愛河沉思錄》(2005.6)、
《醫者情懷~台灣醫師的人文書寫與社會關懷》(2009.9)
《無悔之旅》(2010.10)、
《醫學之愛無國界~醫療典範人物傳記選讀》(2011.4)
《堅持到底~真愛永遠沒有看破的一天》(2014.5)

舉例至此,這應該是社會上人人稱羨的「人生勝利組」了吧!然而,這個個案的案主本人,卻毫無「勝利」之感,反倒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著「失敗與挫折」。他是誰?他就是陳永興醫師。


2005年陳永興醫師出版《愛河沉思錄》。圖/民報資料照

永興兄今年剛好年屆七十,他回顧他七十年的歲月,整理出這本充滿「挫折與失敗」的回憶錄。讀者諸君可能會質問我,像陳永興醫師這樣完全達標「人生勝利組」的人,我憑什麼說他充滿挫折與失敗?答曰:憑我和他一樣都是「狂狷的傻子」。

容我先介紹永興兄在學生時代就寫過的一篇文章〈狂狷的傻子〉。那篇文章曾經深深打動我的心,文中他這樣說:

「我,一個天生熱情的理想主義者,面對著這無可救藥的世界,選擇了做一個無可救藥的傻子,不放棄滿腔的熱血與熱情,滿腔的關切與期待,我要傻傻的尋找著跟我相同的傻子,也許會有數不盡的人笑我傻,但我不重視他們,我重視的是那些不笑我傻的人,當這些理想的傻子互相發現的時候,人生是多麼的美妙;而當傻子們集合起來的時候,世界將是多麼的美好。」

那已經是將近半世紀前的往事了,當年陳永興就讀高雄醫學院,我就讀於政大教育系,一南一北,難有機緣認識。但是,我們終究在時代的洪流中集合。

當時,扮演著台灣言論界最前進的一本刊物《大學》雜誌,在蔣政權外交挫敗的當時,發揮著「革新保台」的言論角色,吸引著大專院校中懷抱蒼生、關心時局的大專青年。在高中時代就養成寫作癖好的我,開始向《大學》雜誌投稿。身為《大學》雜誌的讀者與作者,我對於《大學》雜誌上面的每一個作者的名字,都備感親切,使我有「吾道不孤」的喜悅。我當時便是在這份喜悅中,發現『陳永興』的名字。他當時也在《大學》雜誌上面發表了許多文章,例如〈求學時代的社會服務〉、〈人們需要愛〉、〈妓女,誰來關心你們〉、〈大專青年課外活動問題之探討〉…。當時,他人在高雄,我在木柵,我只聞其名,而無機會認識他,但心裡想,有一天一定要認識這位志同道合的人物。

終於,那一天到來了,只是,我們的集合是在我人生面臨重大挫折之時。我因為在《大學》雜誌陸續發表文章,抨擊「黨化教育」,批判當時有「黨校」之稱的政治大學校方,在大二那年被記大過一次,到了大三,終至遭勒令退學!

退學後,回到台南家的翌日,我接到了一張從高雄寄來的限時信,定神一看,原來正是那位我久聞其名,一直想認識的「陳永興」。他在信上告訴我,他得知我的遭遇,非常難過,已拜託住在台南的郭楓老師來看我(郭楓老師是著名文學家,國文老師,他確實已在前一天來過我家要找我,但我還未回到家),信上並問我有何須要幫忙的?當時退學令已經公布,任何忙都幫不上了。然而,在我的心情跌入谷底的時刻,永興這封突如其來的信,充滿著無限的溫情與關愛,滋潤我即將乾涸的心靈。直到今天,我仍無法忘懷當時我接到這封信時內心的溫暖與感動。

大約過了兩天,我家的門鈴響了,我出去開門,一個身材魁梧的青年,戴著鴨舌帽,跨在一部重型機車上面。「我是陳永興…」,我們終於見面了,他的神情有些嚴肅,不善於迎逢客套,卻自然流露一種關懷別人的精神力量。從此,他成為我的莫逆之交,我們建立了情逾手足的友誼。古人說「君子以文會友,以友輔仁」,我們不僅以文會友,更是以理想、以對台灣的深愛會友。(待續)